1937年秋,我在南京的三民中学毕业后到上海投考同济大学。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当天，我正在上海吴淞口附近的江湾参加考试,眼看就要得到考卷,突听“砰”的一声,教室门猛然撞开,一位监考负责人急切地宣布说:“时局紧张,日本人步步进逼,现在宣布考试停止,请大家迅速离开。”从此,我的大学梦被粉碎了,中国人民的平静生活被日本人的枪炮、刺刀和炸弹完全破坏了。
第二天我刚返回南京,即遭遇日本飞机轰炸南京,警报声、爆炸声响成一片。国难家仇之际,青年当有卫国之责,我作出了投笔从戎的选择:报考黄埔军校去!随即乘船赴重庆,在重庆考入黄埔军校十四期六总队,到成都北较场本校入伍。1939年元月毕业后,我又考入空军官校, 随空军十二期学生(在北较场入伍)到昆明乌家坝机场笕桥航校进行飞行训练。1941年春升入高级班飞行,此时航校遭日机炸毁无法训练，遂由航校飞行顾问、美国人陈纳德返美求援,协定以租借法案贷款,送学生赴美国训练,另给P -40战斗机100架由陈纳德组织援华。我十二期学生 108人,分批从香港经太平洋到美国受训。1942年春毕业的全部飞P-40战斗机,回国参加中美空军混合团(美国14航空队陈纳德指挥)。我是第三批赴美(12、13、14期共 150人)，内分轰炸、战斗两科,我飞轰炸科。1943 年3月毕业后又参加作战训练，飞B -25中型轰炸机。三个月训练结束,到孟菲斯、田纳西州接收新造的B -25飞机,从美国经加拿大、格林兰、冰岛、英国、北非、沙特到印度卡拉奇参加中美空军混合团,经组合后调中、印、缅战场,开始对日作战，实现了我抗日复仇的多年心愿。
我参加对日作战的第一个战役是中、印、 缅、密支那战役。我们所在的机场在印度东北面,是在一片原始森林中开辟出来的,用钢板铺在一片树桩上,飞机起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。这里条件极差、生活十分艰苦。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配合盟军部队进攻缅甸密支那城的日军总指挥部,出动飞机轰炸敌后公路、铁路、桥梁、仓库及前线阵地，同时也要切断日寇的援军和物资供应。我多次驾机执行上述任务,还在湄公河上轰炸了日军的运输船,有时也飞到日军前沿阵地进行低空轰炸扫射。这次战役我队损失飞机两架,另有多架受伤,好在飞行员全部获救。
1944年底,因桂林战事吃紧，我队调回桂林参战。桂林机场是当时抗战中中国南方唯一的空军基地,这个基地集中了大量中、美空军力量,经常出击华南沿海的日本运输船只,协助陆军前线作战,还不时飞袭台北。我们的B -25轰炸机在驱逐机保护下,就曾进袭台北机场,击毁日机多架。到桂林后,我队即日夜不停地轮番袭击敌后及沿线阵地,阻止日军进攻,但因陆军地面战线失利,日军侵占柳州,从后方包围桂林,我们被迫撤至重庆白寺驿机场。
1945年春,日军西进洛阳、西安、又从河南南下进攻南阳、方城、安康一线。我队又奉调梁山(梁平)参战,主要负责轰炸日军后方铁路、公路、桥梁、仓库等目标。一次得到情报，日军集结部队通过方城,我即奉命驾机同本队共三架飞机前去攻击。为避免日军地面炮火,我们绕道从后方低空进入目标上方,向日军部队轰炸和低空扫射,当场消灭日军数百人。又一次,我驾机同另几架飞机出击襄阳日军坦克部队，日军坦克发现我飞机后,纷纷夺路逃跑疏散。我们采取单机各选坦克目标低空投弹轰炸,看到日军坦克中弹燃烧浓烟滚滚,心里真是痛快。这次战斗中,我驾驶的飞机被日军地面高射机枪击中,机身后部多次中弹,后仓射手腿部受伤,幸未影响飞行,平安返航。之后,我又驾机参加了1945年2月轰炸武汉下石灰窑日军仓库, 4月轰炸山西运城日军机场、仓库和车站,6月轰炸黄河大铁桥。1945年6、7月以后,多次出击方城--安康日军阵地。
1945年底参加桂林战役,1945年春调梁平参加豫西会战,我们每位飞行员都填写了“遗言书”,交代自己牺牲后,抚恤金何人领取,遗物交何处,埋葬何地等等,充分作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。在对日作战中,我空军贡献很大,牺牲也很大。仅我航校同期同学108人中就牺牲了57人。1993年南京修建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,碑上记载了中国空军烈士870人,美国空军烈士2186人,苏联空军烈士 236人。我作为幸存者,曾获陆海空三军司令部颁发的一等勋章和二个奖状。
(四川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供稿)
